2013年9月13日星期五

第三章(五)

——這樣有點像動漫裏的主人公吧。
緩緩扭開入口處的木門的鎖頭,豁然開朗的景觀頓時收進眼簾之下。伴隨著冬日柔和的陽光,四方八面傳來校園中飄逸的、淡淡的跑步聲、談天聲、喊叫聲等——我第一個感覺卻竟然是這樣。
我踏著鞋子下以粗糙的紅磚所鋪成的地板,逐步逐步走近被約三米高、堅硬的鐵絲網包圍著的邊緣。
伸前的右手不自覺地放在鐵絲網上,一股寒氣馬上由手指的末端迅速傳到脊骨,令我不禁從背後打了個冷顫。雖然閃過一絲就這樣縮回手的念頭,但我仍然決定繼續感受這種透心的冰冷,同時把集中力放回視覺那裏。
我立時瞇起雙眼,焦點變得清晰,俯瞰腳底下的人和物。一群一群的學生在校園不同的角落,進行著不同的活動。有的在平行於跑道,外側也朝向跑道的走廊上聊天,更不時傳出陣陣的笑聲;有的穿上運動服,在跑道上喊著「一、二、一、二……」這般練習跑步;在稍遠處,有另一群學生聚集在體育館旁邊的「聖心」花園,估計應該是利用花園內擺放著的歐陸式長椅以及圓桌茶座吃午餐。
順帶一提,那個花園平時就只有三年的學生在裏面用膳和閒話。原因說起來比較複雜——或者說含糊,況且校方也沒有阻止,換句話說即是默認了——總而言之「只有三年學生才能使用『聖心』花園」已經成為了不明文規定,因此那裏又被稱為「前輩園」。
——話說回來,怎麼我硬是覺得這很像某個能夠加速的世界啊……
浮游的視線在眼角捕捉一小徑之差的體育館,我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又話說回來,今天佐佐美好像要到體育館進行體操部的訓練吧……
原本垂下來的頭因目視距離變長而漸漸提起,我把目光放遠,內心「某種」複雜的悸動促使凍僵的右手緊緊抓住鐵絲網中的小洞,隔著那網眺望遠方的景物——
那是多麽的遙遠、多麽的困難、多麽的不自由……
卻又多麽的——
驀地,耳朵聆聽著的各種聲音,在這一刻瞬間——被切斷了。

呼————呼————

同一時間,身體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很冷。
雙手藏在那黑色綿質的、繫在脖子上的圍巾之中。
——早知多穿一點。
我暗罵自己的愚蠢,要是知道自己會跑到屋頂來,就應該帶上外套以備不時之需,而不是匆匆地離開課室,像逃避一樣。
沒錯,現在我,千綾奈奈,正站在(現在是蹲在)主翼校舍大樓天台,朝向體育館的一方。果然很像動漫裏的主人公吧。
雖然不像某個不受歡迎的女生的學校一樣,但這個天台本來也是不予開放的。經過學生會一輪的討價還價,如列舉人數與空間比例等像是原因的原因,終於校方答應在午休時開放這裏給同學活動。
只不過,在二月這種寒冷的季節,基本上是不會有人上來的。因此就算現在我放眼環視整個天台,也不能看見一個人影。
彷彿要提醒自己正視目前的問題,這陣呼呼作響的北風此時更用力拍打我的身體,更把耳邊一切雜音都掩蓋了。
——只剩下我自己。
——逃避……嗎。
——我……我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儘管知道大可以不理會「那邊」的感覺——要分優次的話「那邊」根本不能與目前的目標作任何程度的比較——但我就是放不下。
因為……實在太令人在意了。
也因為……「他」也……
雖然不知道「他」還有沒有記住這種瑣碎的小事,也不知道她心裏是否在表達同一意思……
不過,那種引發出來的共鳴、時機、所蘊含的感情……這些都與那時無異。內心告訴我兩件事一定是有所關連的,就像如果我不去嘗試了解的話,事情便不可順利地——或根本不能發展下去。
因此,我實在無法忽視這能夠左右雙方意思、感覺和決定的事。尤其是在這個時間點,我不希望貿貿然送出,最後得出一個沒有人願意見到的結果。
話雖如此,根本就無從入手。
就像剛才說的一樣,先不說「他」還是有可能記得那件正常人應該早就要忘記,每天生活都不知要面對幾多次的事,更遑論我有膽量事無忌憚地跑去問「他」「其實你當時是怎樣想的呢~」這種使人完全摸不著頭的問題。
另外一邊也一樣,我也不可能單刀直入說「今早幹嘛有事沒事的睥了我一下!」,搞不好還會被人以為我在恐嚇什麼的。
雖然——她的確在是不久之前才叫我不用介意什麼的……
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也從來沒有想到——那個表情竟然會出現在那張臉上。
——這種時候,她反而沒有出來實在令人費解啊。
《妳在說誰啊~》
腦內響起那個姍姍來遲、懶洋洋的聲音。
《就是在說妳喔。》
《喂喂喂,我可不記得我有說過妳在有煩惱的時候我就要出現啊!!》
雖然理智子——我自行腦補的良心的聲音(人格?)——是這樣說,其實卻已經回應了我的呼喚。縱然很是感謝她,我卻故作沒有發現,撐起雙腿站了起來。
《哦,是這樣嗎——好了好了在這種時候不要說這種東西了快點一起想想辦法。》
《唉,真沒妳乎。正如我早上所說,這種共鳴肯定是和以前有關的啦。只是我們還示知道是什麼而已,所以如今的方針就只剩下「尋找原因」這個了。》
《妳說的我都知道啦,問題就是在「不能尋找原因」這點啊!》
《那放棄吧。》
《喂!!!》
理智子把我能夠獨自辛苦地歸納出的重點當成是自己的看法般複述一篇,在換來我無奈的吐糟後,語出驚人地說出爆炸性的建議令我為之一震。
《有什麼辦法呀!就算是我也不能知道的!倒是妳,為什麼就不可尋找其他出路?》
《我……我……》
《其實有可能送出就可以得到回應啦!妳怎麼知道這不是最優解?何況妳能夠做的竟只有這個。依我說,只是妳害怕得到不如意的回應吧了——》
《不是這樣的!我還可以找花見問——》
《妳會嗎?》
《……》
接下來迎來短暫的沉默。
《根本就不會。》
過了良久,她開腔總結。
《有時候我是搞不明啦,到底妳是否喜歡「他」,為什麼要有這麼多的顧忌,非要先解決之前遺下的問題不可……》

……
我到底是……搞什麼啊……
這個我,到底……

強風忽爾停止。
周遭的聲音回來了。
世界的聲音回來了。
也不難聽見,右方的門鎖被扭動的聲音。


「沒有什麼事了嗎?那麼你可以回去了。」
當然是「沒有什麼事」啦,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事。
但是又不是藉口呢,因為的確是完成了數個事項。
回到課室時,川上同學告之「她」來過。
那又如何呢,反正之後也會再來——當時是這樣想的。
但現在……竟然在樹蔭下透過葉與葉之間的空隙被我看見「她」屋頂上辛苦地蹲下了的情景。
有衝動有立刻飛奔上去,扶住「她」。
——然後……告訴「她」?
但是,結果還是被壓住了。
討厭這個好像把世事都看透的自己,頓時心生自我厭惡感。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
因為——
一切都決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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